2011年10月25日 星期二

抄書一則——猶記風吹水上鱗/余英時

大概在1950年秋季開學不久,我為了想比較深入地讀國史大綱,曾發憤作一種鉤玄提要的工夫,把書中的精要之處摘錄下來,以備自己參考。我寫成了幾條之後,曾送呈錢先生過目,希望得到他的指示。這大概是我第一次在課外向他請教。錢先生的話我至今還記得。他說:「你做這種筆記的工夫是一種訓練,但是你最好在筆記本上留下一半空頁,將來讀到別人的史著而見解有不同時,可以寫在空頁上,以備比較和進一步的研究。」他的閒閒一語對我有很深的啓示,而且他透露出他自己對學問的態度。國史大綱自然代表了他自己對一部中國史的系統見解。但是他並不認為這是唯一的看法,而充分承認別人從不同的角度也可以得出不同的論點。初學的人,則應該在這些不同之處用心,然後去追尋自己的答案。用今天的話說,錢先生的系統是開放的,而不是封閉的。這個意思,他在國史大綱》的「引言」和「書成自序」中也隱約的表示過,但是對我而言,究竟不及當面指點,直湊單微,來得親切。從此以後,我便常常警惕自己不能武斷,約束自己在讀別人的論著——特別是自己不欣賞的觀點——時,儘量虛懷體會作者的用心與立論的根據。
pp.8-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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